這部血腥到可能禁播的國漫,扛起了中國武俠的大旗

中等偏下

2022-06-2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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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中等偏下

原創(chuàng)投稿

評論:
在沙漠上,旅人們最大的敵人并非沙暴,而是失溫。

    屏幕上飄過一行行彈幕“這是我可以看的嗎”“兩個幣賭過不了審”“這出血量能播嗎?”

    6月19日,《鏢人》同名動畫的最新PV出現(xiàn)在B站,視頻播放頁上出現(xiàn)了滿屏的彈幕,幾乎所有人都驚訝于PV的尺度“為什么可以這么大”。

    這部血腥到可能禁播的國漫,扛起了中國武俠的大旗

    類似的困惑和擔(dān)憂,也出現(xiàn)在《鏢人》動畫于2021年8月推出的宣傳PV里。那段PV的尺度不比這次低——刀光一閃,該斷手的就被斷手,該割喉的就被割喉,本該紅色的東西,也沒有變黑。151萬播放量,5697條彈幕,近12萬點贊,這是2021年8月,《鏢人》動畫化PV“裸考”得到的成績。

    如今,《鏢人》動畫又推出了最新的一段PV,依舊引人關(guān)注,依舊大尺度,但此時的原著漫畫,其實已經(jīng)停更了整整204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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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2018年,《鏢人》的實體書出版。腰封最醒目的部分,寫著“轟動日本的中國漫畫”,其余地方則列有“三次登上日本NHK電視臺報道”“高橋留美子(《犬夜叉》作者)和藤澤亨(《麻辣教師GTO》作者)親筆贈言推薦”以及“栗原一二(雙葉社前主編)和御木基宏(小學(xué)館前主編)連連稱贊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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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雖然“轟動日本”多少有些夸張,但知名漫畫家們的稱贊,卻是實打?qū)嵉赜雄E可循。于是,繼腰封上的“轟動日本”之后,越來越多的國內(nèi)媒體開始用“國漫之光”來形容《鏢人》。

    拋開中國漫畫界是否急需這樣一道“沖破黑暗”的光束,我們先看看《鏢人》講了一個怎樣的故事。

    一個“武俠”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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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和日本民工漫司空見慣的打怪升級路數(shù)不同,《鏢人》的主角刀馬開局就已經(jīng)處在自己實力的“黃金期”。而且,從首話開始到暫停連載至今,刀馬都未曾學(xué)到什么類似“凌波微步”那樣的新技能,又或拿到“孔雀翎”那種神兵利器。

    由此,我們不難看出,如果把中國武俠小說史上最著名的兩位大家喻為兩個派系,那么《鏢人》作者許先哲無疑是更加偏向“古系”的。這不僅表現(xiàn)在刀馬開場時就已經(jīng)是個“老江湖”,也表現(xiàn)在他與“傳統(tǒng)”不同的俠客形象。

    將刀馬從出場到“立起來”,許先哲只用了一回劇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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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故事伊始,中年大叔刀馬帶著毛孩子小七走進黃沙中的客棧,在一句“我叫刀馬,記住也好,記不住也好,反正名頭不重要”的開場白后,開始和盤踞客棧的通緝犯以及一幫手下談生意“我是來救你的,你的人頭在官府值八百錢,但只要你出三倍價錢,我就當(dāng)作沒看見你?!?

    后面的劇情發(fā)展,順理成章。通緝犯覺得這人腦子多少有點問題,決定關(guān)門打狗。于是,客棧里飛起了斷肢,飄起了血花,刀馬輕松打殺了通緝犯的全部手下,然后同意了通緝犯用錢買命的求饒。

    沒錯,他同意了,這就很古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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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為什么很“古龍”呢,一方面因為刀馬并未將匪患斬盡殺絕的性格,比較偏向“古系”,另一方面則因為……古龍確實寫過這么一段。

    在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的第一回“飛刀與快劍”中,初次在江湖亮相的阿飛,第一句臺詞就是問江湖大盜白蛇“你的腦袋能值幾兩銀子”,希望白蛇用銀子買腦袋。白蛇不信邪,所以就沒了腦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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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圖源: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

    刀馬不是阿飛,古龍筆下的少年阿飛為名而入江湖,刀馬出場時,卻就已經(jīng)是個中年大叔。他對名并無牽掛“名頭不重要”,對利也更偏向《東邪西毒》里收錢辦事的洪七,都有種“看著很在乎錢,其實又沒那么在乎”的隨性。

    那么,這個角色的行為邏輯是什么呢?

    刀馬要保著“鏢”去長安。

    當(dāng)?shù)恶R帶著小七策馬遠去,在一路卷起的沙塵中,一個從關(guān)外到長安的“運鏢”故事拉開了帷幕,而角兒們腳下站著的,是一個半架空的隋末大舞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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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許先哲選擇以隋末作為故事背景。不同于《火鳳燎原》作者陳某基于《三國演義》原著角色的重新設(shè)計,《鏢人》中的大量角色都是純粹的虛構(gòu)人物,但在以大量虛構(gòu)人物為主要角色的同時,許先哲又用大量筆墨,描繪了一系列諸如裴行儼、秦瓊和尉遲恭等歷史名將的故事。

    虛構(gòu)角色和真實角色基于歷史浪潮的交匯,就《鏢人》目前的劇情走向來看,只能說是好壞參半。好處在于真實角色們的出鏡,本身是對讀者閱讀欲的添柴,因為《隋唐演義》等作品在國內(nèi)的廣為傳播,那些故事會自然而然地撩撥讀者的閱讀欲,讓他們下意識地去期待熟悉的橋段會如何以漫畫形式演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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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圖源:《火鳳燎原》

    這種對既定未來的期待,是半架空歷史創(chuàng)作方式的特色。陳某在《火鳳燎原》里塑造出了一個有勇有謀的神將呂布,讀者們自然會期待呂布隕落時的“白門樓故事”,而許先哲既然花費了諸多筆墨去描繪裴行儼、秦瓊和尉遲恭,那讀者們會期待未來的瓦崗軍起義,自然也是順理成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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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但問題在于,許先哲筆下的重要角色不僅有主角刀馬,還有著阿育婭、豎和燕子娘等眾多虛構(gòu)的人物群像。而當(dāng)人物數(shù)量達到一定基數(shù),杜撰者和那些來自真實歷史的人們應(yīng)該如何互動,在那些歷史浪潮中又該扮演怎樣的角色,就成了創(chuàng)作者最為頭疼的問題。

    基于人物互動的劇情設(shè)計,也許就是在劇情發(fā)展到歷史大潮時,許先哲將《鏢人》從2021年12月2日休刊至今的原因之一。

    其實,這次漫長的休刊,其實早就有了征兆。當(dāng)《鏢人》的背景逐漸鋪開,劇情推進也開始愈發(fā)緩慢,107話到108話隔了82天,108話到109話隔了180天,109話到110話雖然只隔了43天,但110話到111話……截至完稿時已經(jīng)過了204天,并且還會不斷延長。

    在創(chuàng)作《鏢人》之余,許先哲其實并沒有做太多其他工作,他只有過兩次來自手游的約稿,2017年12月的《刀劍斗神傳》和2022年1月的《丹翎傳》,而除此之外,他最大的“私活”就是幫阿育創(chuàng)作的《刺客信條:王朝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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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這部曾經(jīng)誰都沒想過的漫畫版“刺客信條:咱們”,自2020年8月至今,一直保持著月更2話的速度穩(wěn)定更新。但停刊自己最重要的作品,將工作重心完全轉(zhuǎn)到其他作品上,這難免讓讀者們生出些非議。

    于是,《鏢人》的讀者群體出現(xiàn)了個奇怪的現(xiàn)象。人們一邊吐槽著本作已經(jīng)成了“年刊”,一邊卻還是期待著不久之后,當(dāng)《刺客信條:王朝》完結(jié),許先哲是否能將《鏢人》的熱度帶回鼎盛時期。

    這種“邊罵邊等”的矛盾狀態(tài),在漫畫行業(yè)并不少見。如果說,當(dāng)喜歡的網(wǎng)文停更后,讀者們不難找到同類型的代餐,那么在漫畫界,不同作者的風(fēng)格大相徑庭,在國漫領(lǐng)域找到《鏢人》的代餐,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。

    《鏢人》的硬派風(fēng)格幾乎和當(dāng)下的國漫市場格格不入,它仿佛更適合和類似《北斗神拳》《刃牙》那樣的日本硬派漫畫放在一個貨架。

    畢竟,《鏢人》確實“很不國漫”。

    在國漫發(fā)展早期,因為讀者的選擇和雜志們“彩漫內(nèi)卷”的互相“成就”,本土漫畫家們的創(chuàng)作方式,走向了和日本漫畫業(yè)界不同的道路。但許先哲不僅選擇了黑白漫畫這條本土小路,還用在日本都能算“硬派”的畫風(fēng),塑造出了諸如刀馬等一系列讓人印象深刻的角色。

    在塑造角色的過程中,他展現(xiàn)出自己最大的創(chuàng)作特色——“以神繪形”。

    在小說里,作者想在讀者“初見”時就立起角色,會通過環(huán)境描寫進行鋪墊,比如古龍在《英雄無淚》里塑造卓東來時是這么寫環(huán)境的“他只要走兩步就可以坐下來,隨手就可以倒出一杯酒”,從旁點出卓東來喜歡一切盡在掌控的智計超凡,而在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里寫李尋歡,第一句就是“馬車的車輪碾不碎天地間的寂寞”,鋪墊出主角開場時的“形單影只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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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圖源:《英雄無淚》《多情劍客無情劍》

    但在漫畫里,用環(huán)境細節(jié)嘗試暗示讀者,多少有點吃力不討好。于是,許先哲選擇了一種獨特的方式——抓住事件和人物的內(nèi)在,以極致夸張的畫面張力,強化讀者們的印象。

    在《鏢人》第二章“大漠”的開篇,他用直白的老虎吃人畫面,表現(xiàn)廟堂群臣伴君如伴虎的處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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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到了歷史事件中的楊廣出巡,他直接畫了一條東方龍從皇宮中騰云駕霧地飛出,甚至安排了一段更“出格”的超空間對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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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而在楊廣初次出場時,許先哲用比例懸殊的龍與人,描繪出朝臣眼中的楊廣,并在后續(xù)無聲地為讀者解釋,滴落臣子滿臉的龍涎只是臣子的滿頭大汗,仿佛要捏爆頭顱的巨爪,其實也只是楊廣在輕撫臣子的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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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類似的繪畫方式,在諸如《風(fēng)云》的港漫中比較常見。但港漫作品通常也只是在戰(zhàn)斗場景中,加入一些像是龍鳳虎獅的形象,通過表現(xiàn)力強調(diào)一招一式的威力,至于像《鏢人》這樣通過異化形象來刻畫人物的方式,確實十分新鮮。

    許先哲在自述中曾經(jīng)說過,自己是個“半路出家”的創(chuàng)作者,可能是因為這種“出身”,讓《鏢人》在創(chuàng)作形式上頗為不拘一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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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不過,“半路出家”雖然自由隨性,卻也可能為他的創(chuàng)作造成了些阻礙,比如他雖然長于刻畫場景,卻有些短于草蛇灰線的故事脈絡(luò)。

    《鏢人》中的諸多場景,都通過不同的繪畫方式,成就了迥異的風(fēng)格。在表現(xiàn)不同宗教信仰禱告時,許先哲會刻意將不同宗教的禱告詞,用橫豎的對白框區(qū)分開,讓讀者感受到不同宗教信仰之間的沖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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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許先哲經(jīng)常將詩詞畫面化,在描述戰(zhàn)場和皇宮氣氛的矛盾時,他會將戰(zhàn)場廝殺的擬聲詞,直接移進皇宮。在陳后主亡國的劇情,高適《燕歌行》中的“戰(zhàn)士軍前半死生,美人帳下猶歌舞”躍然于紙上,而類似的手法,在《刺客信條:王朝》中則更為直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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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有時,許先哲會選擇一些視頻拍攝手法進行轉(zhuǎn)場,漫畫的上一個分鏡還是鐵匠在火爐旁鍛鐵,隨后鏡頭向燃燒的火焰推移,場景一轉(zhuǎn),就到了另一處大漠上燃著的篝火,開始另一條線的敘事。這種手法在未來動畫化后,甚至無需編排,就能直接復(fù)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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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當(dāng)你看到《鏢人》中多種多樣的繪制巧思,甚至?xí)惺艿絼?chuàng)作者的技法,正像塊干癟的海綿在不斷補充水分。

    無論是在宗教話題上的逐步深入,是將詩詞具象化的巧思,還是在漫畫分鏡上不斷嘗試加入的電影運鏡手法,都是《鏢人》前期不曾使用的技巧。

    但我們?nèi)匀粺o法忽視《鏢人》的短板。

    《鏢人》目前的故事更像是一個接一個的單元劇,除了主角刀馬,知世郎的主線、小七的身世以及豎和燕子娘的故事,有的露出了面紗下的半張臉,有的甚至完全沒有交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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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許先哲基于真實隋朝疆域,刻了一個很大的棋盤,又擺上了諸多歷史人物。讀者可以看到隋煬帝和突厥泥撅處羅可汗的角力,了解李淵在煬帝遠征中扮演的角色,看見裴行儼、秦瓊、尉遲恭等未來大唐名將的成長,期待未來“瓦崗軍”攪起的歷史巨浪,聽一聽那段廣為人知的隋唐故事。

    許先哲精于故事細節(jié)的火候,不管是曇花一現(xiàn)的“小角色”,還是有重要戲份的“大角色”,都蘊含著他想讓讀者窺見的深意。為家人放下屠刀的殺手,為黑錢昧了初心的捕快,為信仰誤入歧途的佛徒,這些橋段不算完全新鮮,卻都足夠經(jīng)典,通過漫畫載體呈現(xiàn)出來時,別有一番風(fēng)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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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棋子與棋子的碰撞,角色與角色的交匯,歷史的長河要如何暢通,許先哲仍然需要一段漫長的時間,去將亂麻理成清爽的數(shù)條長線。

    在類型上,比起或金庸或古龍的經(jīng)典武俠小說,《鏢人》其實更像許先哲說的,要更接近于一部時代劇,聚焦于人物與時代的碰撞。這樣的漫畫在國內(nèi)鳳毛麟角,我們大可期待《鏢人》的未來,當(dāng)這部作品恢復(fù)連載,并且保持不錯的質(zhì)量去講好故事。那么這部“武俠時代劇”必將在拉上幕布后,為本土漫畫和讀者們留下些什么。

    “留下些什么”其實就已足夠,未必需要夸張地“轟動日本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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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但換個角度想,“武俠”作品可能確實需要一些噱頭。在這個“武俠已死”甚囂塵上的年代,“武俠”就像一條在沙灘上擱淺的魚,時不時為人們帶來某種打挺般的驚喜。這些“驚喜”在“武俠版”退場,曾經(jīng)耀眼的“新武俠作者”銷聲匿跡后,變得越來越少,卻并非全無可能。

    2015年在新漫畫啟動連載的《鏢人》,2019年在“豆瓣閱讀長篇拉力賽”一舉奪冠的《天下刀宗》,2022年在線上橫空出世的網(wǎng)大《目中無人》,如果我們一邊悲嘆“武俠已死”,卻連這些名字都懶得了解,好像也不太能說得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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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但武俠作品的熱度終歸沒那么高,《鏢人》連載時的關(guān)注度也已經(jīng)是個過去式,許先哲在早前的訪談中說,他曾經(jīng)預(yù)期《鏢人》的連載計劃是十年。可基于近年他的創(chuàng)作速度,這個數(shù)字也許還會更長。

    畢竟,從2015年到2022年,刀馬帶著小七在西域兜兜轉(zhuǎn)轉(zhuǎn),也才剛過敦煌,距離長安還有1700多公里。

    顯然,刀馬和小七還有一段漫長的旅程,漫畫家許先哲同樣如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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