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等偏下
2022-05-15
“做這種事,你會遭報應的!”
“字節(jié)跳動真是個冷血企業(yè)!”
“字節(jié)跳動,朝夕光年,鑒定為爛!”
從2天前開始,類似的文字伴隨著大量差評,出現(xiàn)在朝夕光年工作室旗下游戲的評論區(qū)。這些差評出現(xiàn)的原因只有一個,國內(nèi)虛擬偶像團體A-SOUL的粉絲們,因為想給自己支持的偶像們打抱不平,抱團向字節(jié)跳動發(fā)起了進攻。
面對字節(jié)這家市值萬億的大公司,年輕人們握緊了“差評”這柄武器。
A-SOUL塌房了,這是近期國內(nèi)Vtuber界最大的新聞??赡苡腥瞬焕斫狻八俊笔莻€什么意思,簡單解釋下,“塌房”是個主要出現(xiàn)在“飯圈”的詞,“XXX塌房了”通常意味著XXX(明星名)出現(xiàn)了負面新聞,原先美好的形象不復存在。
路人很難理解虛擬偶像的塌房——那可是沒有實體的“虛擬偶像”。早年間,中文互聯(lián)網(wǎng)就有類似“初音未來因抽煙風評被害”的段子,“虛擬偶像”甚至只是生活在數(shù)字空間的代碼,一串代碼,又怎么會“塌”呢?
但這次,A-SOUL的“塌房”成為大小自媒體和粉絲們公認的事實。有關虛擬偶像團體和A-SOUL的介紹這里不再贅述,去年年末,店點老師曾帶著愛寫了篇將近三萬字的《一周年后,仍處于“濾鏡”下的A-SOUL》,細致地介紹了這個虛擬偶像團體的成員資料和發(fā)展經(jīng)歷。
這次,我們直接把燈光打在“塌房”上。
A-SOUL的“塌房”,并非傳統(tǒng)意義上的“塌房”,而是指粉絲們發(fā)現(xiàn),他們一直捧在手心的小姐姐們,正遭受到完全不公平的對待。
既然不是傳統(tǒng)意義上那個“塌房”,那為什么粉絲們連帶著大小自媒體們,都固執(zhí)地用“塌房”稱呼這次事件呢?原因很簡單——2020年,樂華娛樂在宣傳A-SOUL時的標語,就是“永不塌房”。
有什么事,比一座“永不塌房”的房子塌了,還更有噱頭呢?
從2022年4月起,有關A-SOUL的新聞就變得奇怪起來。今天,某個成員被“開盒(中之人資料曝光)”;明天,就是陰謀論意味極強的爆料“運營團隊正在研發(fā)AI語音合成計劃”,暗示未來中之人被替換的可能性;再后來,一條更大的爆料出現(xiàn)了“珈樂將于5月10日宣布畢業(yè)”。
5月10日,B站官號A-SOUL_Official發(fā)布動態(tài),宣布暫停本周QA活動,并正式公告“珈樂因為身體原因,將進入直播休眠期”,強調(diào)這并不意味著“珈樂將退出A-SOUL”。
這條公告在坐實4月爆料“珈樂即將畢業(yè)”的同時,也讓粉絲們猜疑起同期的其他爆料,會不會全是真的?比如,“成員被PUA”“負傷仍被迫演出”和“流水200w,到手提成只有1000塊”。
隨著粉絲們列文虎克式地抽絲剝繭,那些爆料被一個個證實。
首先,有爆料說珈樂遭受了上司的職場PUA。在后來被證明是其本人的網(wǎng)易云音樂個人賬號“三松許”里,她聊到自己被上司“約談被人張口閉口真人出道”。
其次,還有爆料表示成員們在企劃中的地位低下,不被運營方重視。被質疑有時會超時工作練舞到凌晨,甚至連最基本的身體健康都沒法保證。胸椎受傷、腿被動捕服劃傷和聲帶出問題等多種狀況,都有發(fā)生。其中,有的說法在事后被證實。
最后,是最俗但也最重要的——薪資問題。A-SOUL作為國內(nèi)最成功的虛擬偶像團體之一,擁有數(shù)以百萬計的關注量,成員貝拉和珈樂都在2021年的生日會里,突破了B站直播的“萬艦”紀錄,由于“上艦”起步就是198元的月費,這意味著近200萬的營收流水。
圖源:百度貼吧@蕉太狼
但根據(jù)爆料消息中的薪資待遇,成員們用汗水換來的漂亮營收流水里,只有極小部分會以1%提成的方式,來到她們手中。沒有特殊活動時20-30萬的月流水,除去叔叔的一半后,再計算1%的比例,也許就只有1000-1500元。
職場霸凌,透支身體健康,薪資待遇不匹配,你很難相信以上這些發(fā)生在虛擬偶像界——看上去,這些事會出現(xiàn)在別的新聞里,比如控訴工人待遇低的社會版,又或出現(xiàn)在另一個年代,比如《勞動法》誕生前。
無論如何,它們不該是一個虛擬偶像團體經(jīng)受的遭遇,更何況這個團體的名字還是A-SOUL——是那個通過走心內(nèi)容,讓很多打工人在加班后的深夜,短暫獲得溫暖的A-SOUL。
粉絲們開始反擊。
起先,這些不滿的音符出現(xiàn)在一個個小群。后來,音符們跳動著匯集到一起,努力奏響了一曲名為反字節(jié)的樂章。
5月11日,珈樂直播前夕,在B站官號A-SOUL_Official的動態(tài)下,粉絲們反復質問運營“是不是準備好了臺本照著念”“你能不能來直播,我們連麥行不行”“能解釋一下臉模和AI合成音嗎?”
同樣的質疑聲,也出現(xiàn)在珈樂當晚的直播里。直播間的粉絲們一邊鼓勵珈樂“不去鳥巢了,我們回家”,一邊開著獨輪車“讓工作室運營出來說話,別把姑娘推出來”。
在珈樂的直播按時結束后,乃琳和嘉然來到了直播間繼續(xù)直播。此時,質疑聲完全壓過支持聲,而乃琳和嘉然只能無奈地頂著“枝江盾牌組”的稱號,繼續(xù)以自說自話的方式直播。
圖源:matsuri.icu彈幕統(tǒng)計
5月11日當晚,直播結束后,憤怒的粉絲們難以入睡,他們不斷翻看評論,嘗試找到同伴們分享的申訴渠道,表達著自己的不滿——包括但不限于取關賬號,索要此前購買周邊的發(fā)票,向A-SOUL有商業(yè)合作關系告知情況等。
圖源:B站@南枳nz
5月14日,A-SOUL_Official發(fā)布《A-SOUL制作委員會對近期事件的說明》,試圖挽回企劃的聲譽,但這則說明被指出和11日凌晨發(fā)布的《A-SOUL制作委員會的臨時QA》相同,都擁有諸多疑點。那些看上去是正面回應的部分,其實有文字游戲的嫌疑,比如“公開四位小姐姐的收入構成”被懷疑是臨時改變了剩余4人的薪資結構。
5月14日,粉絲們不滿于越來越多的負面爆料,運營方的遮遮掩掩,以及在珈樂解約后,立刻設計出四人團舞的舉動,正式成立“反它聯(lián)合制作委員會”。
“反它聯(lián)合制作委員會”一邊預防其他粉絲們大號被封,一邊團結集體的力量,通過有計劃帶標簽的發(fā)文,試圖在微博等社交平臺吸引更多關注。
在這場正在進行時的輿論戰(zhàn)中,“差評”也成了粉絲們手握的武器。既然,A-SOUL團隊本身不是種可以被“評價”的商品,他們就將目光轉向那些可以“評價”的事物,比如——字節(jié)跳動旗下游戲工作室“朝夕光年”的游戲。
圖源:新浪微博@阿貞-社畜討飯中
無論是B站的游戲評論區(qū),還是TapTap的游戲評論區(qū),甚至是五花八門手機品牌的應用市場渠道,和朝夕光年工作室有關的游戲,都遭遇了程度不同的差評攻擊。
除了開篇提到的,簡單粗暴如“做這種事,你會遭報應的”“字節(jié)跳動真是個冷血企業(yè)”和“字節(jié)跳動,朝夕光年,鑒定為爛”,粉絲們的差評水準,也正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升級。
當粉絲們在游戲評論區(qū)給出低星,用只有粉絲們才懂的梗發(fā)聲時,其他的粉絲們會提醒他們可能會引來不必要的輿論“請你刪了,給朝夕光年打差評請從游戲方面入手而不是提我們as,敗壞路人緣”。
圖源:TapTap“朝夕光年”評論區(qū)
于是,就有確實玩過游戲的粉絲們,從玩家的角度給游戲發(fā)出差評。如果不點進個人主頁看評價記錄,你甚至會覺得這確實是位吐槽氪金強度的玩家,可以說是偽裝技能點滿了。
除了認真從游戲角度出發(fā)給出的差評,粉絲們也有些其他差評方式。有的粉絲們選擇“翻史書”,怒斥朝夕光年把游科前身出品,擁有優(yōu)秀玩法的《戰(zhàn)爭藝術:赤潮》運營死了;有的粉絲們雖然沒玩到游戲,但也圍繞關鍵詞“國產(chǎn)”“IP換皮”整了篇“一眼丁真”的評價。
當游戲評論戰(zhàn)區(qū)的粉絲們,通過各種方式偽裝自己的差評,新浪微博戰(zhàn)區(qū)的粉絲們,已經(jīng)取得了引人矚目的成績——他們將“粉絲為偶像打抱不平”巧妙地轉為“勞動者為勞動者受到資本剝削而發(fā)聲”。
通常,粉絲們將2022年5月10日視作這場斗爭的轉折點,以“后A-SOUL時代”稱呼“5-1”后的A-SOUL。在這天后,他們從最初引以為豪的“去粉頭化”和“去小團體化”,頗帶有幾分絕望色彩地擁抱向有組織的“飯圈Like”活動,成為新的“粉頭”,組織起“小團體”。
“飯圈方式的影響力,確實比一個人寫感動自己的小作文強多了”有粉絲們這樣總結。
5月14日,“A-SOUL制作委員會致歉”成為微博熱搜榜第一,被官媒“中國新聞網(wǎng)”轉載,獲得30萬的點贊以及1.7萬條評論。粉絲們的質問,在今天仍然占據(jù)著評論區(qū)。
5月15日,剛創(chuàng)建沒兩天的B站賬號“反它聯(lián)合制作委員會”已經(jīng)有了近2萬關注者。粉絲們聚集在這個賬號下,努力擴大事件熱度,增加路人們的關注,希望可以為已經(jīng)離開的珈樂發(fā)聲,為剩下的4個人增加可能需要的談判籌碼。
粉絲們雖然憤怒,但也表現(xiàn)出了某種理性和克制。刷差評時,打2星差評是因為“1星會被系統(tǒng)篩掉”;評價里不出現(xiàn)A-SOUL和字節(jié)跳動的關鍵詞,而是針對游戲本身的問題,是因為不想引起玩家們的反感;他們希望在社交平臺吸引路人們的關注,但同時也警告自己“只要不是絕對對立的大V,一定要友善對待”,團結著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。
圖源:新浪微博“在超話社區(qū)互相鼓勵的粉絲們”
無論如何,這都是件值得觀察和記錄的事件。這是一塊突然出現(xiàn)在中文互聯(lián)網(wǎng)上的巨大棋盤——左邊,站著一批憤怒到想團結一切力量的年輕人;右邊,是一棟高聳入云,市值千億的大公司;站在楚河漢界正中央的,是一個或幾個虛擬偶像的扮演者。
圖源:新浪微博@808備用機
年輕人為了喜歡的人舉起大旗反對大公司,如果《賽博朋克2077》要出一個“羅密歐與朱麗葉”的DLC,故事大概就會這么寫。
你當然看得出來,粉絲們正試圖挽回一些什么,但具體是些什么,他們自己可能也沒那么清楚。也許,他們只是攢著一股子勁和滿肚子的怨氣。
畢竟,在“5-1”已成定局的今天,曾經(jīng)光鮮亮麗的A-SOUL企劃,那座他們一手壘起的巴別塔,正在緩慢又堅定地倒下去。
不過,在粉絲們的心中,明天也許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——
今天,他們要抗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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