貞酒歌
2022-02-07
國內游戲直播平臺之間的攻伐,大體上可以分為兩個階段:在結束了早期龍珠直播、熊貓TV、戰(zhàn)旗直播、虎牙直播、斗魚直播等豪強爭霸的“戰(zhàn)國時代”后,進入到斗魚與虎牙的“楚漢爭霸”階段。如今,局勢逐漸明朗,虎牙正在成為“強漢”,而斗魚,卻走上了“西楚”的末路。
斗魚本想以更加體面的方式離場——騰訊一度即將促成虎牙與斗魚的合并,但國家市場監(jiān)管總局隨即以反壟斷調查而這場合并叫?!,F在看來,騰訊選擇了虎牙。而斗魚,成了沒有奶的孩子。
談論斗魚的困境似乎為時尚早,目前,斗魚仍然是國內最具影響力的直播平臺之一。斗魚旗下,仍然有PDD、大司馬、周淑怡等眾多頭部主播,粉絲效應明顯。2021年Q1,斗魚月活用戶一度達到1.92億。2021年Q3,斗魚移動端月活用戶突破6190萬,創(chuàng)下歷史新高。
風光的背后,斗魚卻在接連丟失城池。2022年1月10日,虎牙官宣獲得了為期5年的LPL獨播權,加上已經歸屬于虎牙的德瑪西亞杯、LCK(英雄聯盟韓國職業(yè)聯賽),《英雄聯盟》幾乎已經等同于告別斗魚。
LPL只是多米諾骨牌的最新一塊,在更早的2021年11月18日,ESL與虎牙簽署了2年的中文獨家賽事直播版權,內容涵蓋《CS:GO》《Dota2》《星際爭霸2》等ESL系列賽事。12月,ESL電競高級副總裁Frank Uddo在接受采訪時表示,IEM2022將有望重回中國。這場版權爭奪戰(zhàn)中,斗魚同樣失利。
而在斗魚引以為傲的《Dota2》賽事上,2021年的兩個major獨播版權,接連被虎牙獨占,尤其是基普major版權,斗魚頂著觀眾的巨大期望,曾公開表示勢必將其拿下,但最終仍然落入了虎牙之手,場面一度十分尷尬。斗魚眾多《Dota2》主播,也出現了無比賽可播的情況。
除了外界的紛紛擾擾,斗魚內部,也在悄然發(fā)生變化。2021年12月7日,斗魚聯合創(chuàng)始人張文明,辭去董事兼聯席CEO一職,結束了自己在斗魚十余年的工作生涯。據傳,張文明與斗魚CEO陳少杰長期不和,張文明的出走,多少能夠讓外界感受到斗魚內部的尖銳矛盾。
除了虎牙,過去并不被看好的B站直播,以及風頭正勁的抖音直播,都在后面虎視眈眈??墒侨缃竦亩肤~,卻找不到破局的方向。
曾經的直播行業(yè),得主播者得天下。在直播行業(yè)將近十年的野蠻增長下,主播行業(yè)逐漸形成了鮮明的金字塔結構,尤其是在直播帶貨行業(yè),頭部效應極其明顯。前帶貨主播薇婭偷逃稅6.43億的新聞,一度震驚了大眾對主播收入的認知。但是,頭部主播人數非常稀少,頭部之下的腰部、尾部主播,才是主播行業(yè)的大多數,而這大多數人的收入之和,卻遠遠不及頭部主播。
這樣的現象,在游戲直播圈同樣存在,只是沒有如此夸張。2016年,虎牙簽約知名電競主播Miss,據傳年薪高達3000萬,連簽三年將近一個億,曾經讓大眾為之震驚。在游戲直播平臺競爭最為激烈的時代,圍繞頭部主播之間展開的挖角,堪稱那個時代的縮影。
而斗魚,一度是眾豪強中最善于發(fā)掘頭部主播流量價值的一個。
斗魚的前身是AcFun生放送,2010年,邊鋒武漢以400萬的低廉價格,收購了知名二次元彈幕網站AcFun,邊鋒武漢分公司總經理陳少杰,正式接手AcFun。2013年1月,受國外知名游戲直播平臺Twitch啟發(fā),陳少杰開始孵化國內的中文游戲直播平臺,即AcFun生放送。2014年1月1日,AcFun生放送直播正式更名為斗魚TV,再之后,陳少杰賣掉AcFun,帶著斗魚TV自立門戶。
獨立之后的斗魚TV,向著游戲直播平臺快速邁進。伴隨著電競產業(yè)在國內的飛速發(fā)展,圍繞電競賽事展開的直播,乘上了時代的東風。斗魚將重點放在了熱門的《英雄聯盟》與《Dota》上,毫無疑問,陳少杰這次又押寶押對了。
2014年10月,斗魚先后簽下了前《英雄聯盟》職業(yè)選手若風,與知名《英雄聯盟》解說小智。據傳,二人的簽約費皆為千萬級,小智的簽約費更是達到了1500萬。2014年11月2日,若風在斗魚開播,直播間人數快速突破250萬,遠超其他游戲主播,明星主播強大的號召力瞬間凸顯。
這是大眾第一次對游戲主播的收入,以及自帶的強大流量,產生較為清晰的認知。至此以后,頭部游戲主播的簽約費,節(jié)節(jié)攀升。
隨之而來的,是直播公司對頭部主播近乎瘋狂的爭搶。
2015年,背靠萬達集團的王思聰,成立游戲直播平臺熊貓TV。公司成立第一件事,就是挖斗魚的墻腳,而挖角的對象,直指“斗魚一哥”小智與知名主播若風。這輪挖角,包括小智、若風在內,十多名頭部主播,集體跳槽熊貓TV。
而就在不久前,斗魚剛剛發(fā)生了著名的“斗魚主播出走事件”,洞主、蛋糕、翠小西、浪子彥等數十名游戲主播,集體跳槽龍珠直播。龍珠直播背后的資方,就是騰訊。
此次斗魚主播集體跳槽的原因,指向了欠薪。頭部主播帶來了巨大的流量,與此同時,逐年攀高的身價,也在讓平臺不堪重負。但是,頭部主播是難以被替代的稀缺資源,與平臺方有著強大的議價權,而在眾多直播平臺相互亂戰(zhàn)的時代,這類稀缺資源,自然而然呈現出“物以稀為貴”的市場表現。
而接連數十位主播被競爭對手挖角,斗魚管理層的失職難辭其咎。
與此同時,斗魚并沒有找到很好的變現方法。加之頭部主播的簽約費非越來越夸張,融資就成了必然之路。
從2014年正式成立之初,斗魚便獲得了奧飛動漫2000萬元的天使投資。2014年6月,斗魚獲得紅杉資本2000萬美元的A輪融資。2016年3月,斗魚開啟了B輪融資,領投者正是騰訊,出資高達4億美元。此輪融資過后,斗魚估值超過10億美元。
而這還只是一個開始。
2016年8月,斗魚緊接著開啟了C輪融資,領投者依然是騰訊,鳳凰資本加入,本輪融資高達15億元,創(chuàng)下了直播公司融資紀錄。
2017年,斗魚完成了D輪融資,本次的領投者是招銀國際,斗魚成為第一家進入D輪投資的直播公司,其估值超過了100億元。
2018年3月8日,騰訊獨家投資斗魚6.3億美元。
幾輪融資下來,斗魚已經成為騰訊系的直播平臺,一時間風光無限。直播行業(yè),也已經進入到白熱化的燒錢階段。
但騰訊,卻是一位精明的商人,深知不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。2018年3月8日同一天,虎牙同樣獲得了騰訊的獨家投資,高達4.6億美元。騰訊式的“賽馬機制”,在斗魚和虎牙之間悄然上演。而斗魚和虎牙的對手們,在一輪又一輪的燒錢大戰(zhàn)中,慢慢掉隊了。
2019年3月8日,熊貓直播倒閉
對于此時的直播平臺而言,過于強勢的頭部主播,已經成了一把雙刃劍。除了頭部主播過度虛高的身價外,一旦主播跳槽,平臺方往往缺乏應對的方法。而這其中,以馮提莫離開斗魚,最具代表性。
2019年底,前“斗魚一姐”馮提莫突然宣布,已獨家簽約嗶哩嗶哩直播,震驚了直播界。
馮提莫早在2014年就已經在斗魚開啟了直播生涯,是一位徹徹底底由斗魚孵化的頭部主播。2018年,馮提莫獲得斗魚年度十大巔峰主播獎,并多次以嘉賓的身份參加各大衛(wèi)視的綜藝、晚會,堪稱主播行業(yè)的代表性人物。2019年,馮提莫與斗魚的合約到期,雙方一直沒有就續(xù)約一事達成一致。就在外界猜測馮提莫的下一站是哪的時候,彼時名不見經傳的嗶哩嗶哩直播,居然成了她的下家。隨后,斗魚刪除了馮提莫在斗魚直播平臺的所有痕跡。而馮提莫離開的時候,她的打賞排名,依然排在斗魚主播前100名之內。
馮提莫的離開完全合法合規(guī),斗魚對此無可奈何?;蛟S這個時候,人們應該意識到,游戲直播的江湖,遠沒有走到終局。
而在嗶哩嗶哩直播簽約馮提莫之前,還有另外一件事,更加值得斗魚警惕。
嗶哩嗶哩直播背靠B站,此時的B站,正在積極尋求破圈,游戲直播就是它主攻的方向之一。馮提莫入駐B站后,她所在的游戲分區(qū),依然是“英雄聯盟分區(qū)”,此時的《英雄聯盟》,已經可以用炙手可熱來形容。
2019年12月初,電競圈被一則消息驚掉了下巴。據傳,B站憑借8億人民幣,擊敗了斗魚、抖音,獲得了《英雄聯盟》全球總決賽在中國地區(qū)的三年獨播權。當時的B站算得上是名副其實的“小破站”,外界普遍認為,這場競爭的勝利者會是斗魚,但結果卻大大超出了人們的意料。
如果說頭部主播是稀缺的難以復制的優(yōu)質資源,那么像《英雄聯盟》這樣的游戲,更是近乎無可替代。B站很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,但斗魚,仍然迷失在頭部主播的流量里。
在游戲直播行業(yè)逐步走向正規(guī)化后,游戲直播版權就成了繞不過去的坎。而很多時候,游戲直播版權并不是錢能夠解決的。
騰訊很早就入股了B站,是B站的股東之一,騰訊與B站之間是合作大于競爭的關系。B站獲得《英雄聯盟》全球總決賽獨播權,騰訊甚至樂見其成。借助B站強大的社區(qū)文化,《英雄聯盟》的影響力,可以輻射到更廣的維度。
但騰訊與字節(jié)跳動是直接競爭關系。眾所周知,字節(jié)跳動旗下包括抖音在內的直播平臺,是無法直播騰訊旗下的《英雄聯盟》和《王者榮耀》的,雙方甚至因此對簿公堂。多次交手下來,騰訊皆勝訴,法律站在了版權保護的一邊。缺乏頭部電競游戲直播權的字節(jié)跳動,很難在競爭中占據優(yōu)勢。
2021年4月26日,抖音火山版因直播中侵權《王者榮耀》被判罰800萬
而國內游戲直播平臺,又以電競游戲直播熱度最高。當騰訊將斗魚和虎牙同時握在手里的時候,兩家直播平臺都不缺熱門賽事直播。但是,當騰訊注定需要放棄一個平臺的時候,被放棄的一方,將會在與對手的直播中劣勢盡顯。
如前文所言,斗魚一直沒有找到一條更好的變現之路。雖然頭部主播夸張的禮物打榜數據喜人,但其中存在的水分,斗魚冷暖自知。為了營造欣欣向榮的氛圍,斗魚直播間的人數,同樣呈現出非理性的增長規(guī)模,甚至達到過數以億計。而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統(tǒng)計,2021年中國網民的數量,也才10.11億。
表面繁榮的背后,斗魚的營利狀況一直不夠理想。在過去的2021年,更是長期處在虧損的狀態(tài)。斗魚2021年Q3財報顯示,第三季度收入23.48億元,同比下降7.8%,且未能扭轉連續(xù)三個季度的虧損狀態(tài),仍然凈虧損0.72億元。糟糕的營收狀況直接體現在了股價上,斗魚的股價,已經從2021年初的11.1美元,跌倒了2.42美元左右,市值縮水超過了7成,總市值維持在7.85億美元上下。
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,斗魚也許正在成為瘦死的駱駝。
直播平臺攻伐的下半場,B站走出了一條不一樣的道路。B站當初決定搞直播,并不被外界看好,大眾普遍認為它入局晚了,錯過了直播發(fā)展的黃金期。如今看來,直播行業(yè)的變化,總是超出了人們的想象。以A-SOUL為代表的“Vtuber圈”的高速發(fā)展,成為了一種現象,有趣的是,A-SOUL的背后正是字節(jié)跳動。而《英雄聯盟》全球總決賽落戶B站后,并沒有出現水土不服,去年結束的S11,B站直播間人氣峰值最高達到了將近5億,觀看人數同比增長20%。不僅如此,B站還為S11上線了無障礙觀賽直播間,凸顯人文關懷。
而缺乏賽事直播權的虎牙和斗魚,卻祭出了色情擦邊球內容博眼球,令人大跌眼鏡。
B站走出了不一樣的發(fā)展路線,斗魚卻很難加以效仿。斗魚創(chuàng)建之初,除了如今的CEO陳少杰外,還有一位重要人物張文明。一直以來,外界對這二人的認知都是“張文明主外,陳少杰主內”。
事實上,對于斗魚的發(fā)展方向,陳少杰與張文明并未達成一致。張文明主張泛娛樂化,將直播切入到生活、音樂、美食等眾多垂直領域。而陳少杰則主張以游戲為核心,所有布局都需要走“游戲+”。
而在斗魚的持股比例中,陳少杰高達50.22%,張文明只有3.91%。隨著去年年末張文明從斗魚離職,斗魚正式告別了雙CEO時代。同時,這可能也預示著,斗魚將繼續(xù)專注于游戲領域。
我們無法斷言張文明的發(fā)展方向是否會讓斗魚的處境有所好轉,但如果能夠不再“一條腿走路”,或許斗魚會有更多的選擇。
斗魚的下家在哪?也許,這才是斗魚最關心的問題??赡墁F在并不是接手斗魚的最佳時刻——虎牙極有可能在這場競爭中獲勝,B站、抖音等直播平臺隨時虎視眈眈,如今斗魚所處的境地,堪稱前狼后虎。加之斗魚的市值仍在一路下跌,抄底也還不是現在。
而在這場殘酷的競爭中,有一點也許值得期待——天價主播的時代,可能會走到盡頭。當平臺方重新掌握了主動權,更為稀缺的游戲直播權成為必要品,同樣極度依賴游戲的主播,又有多少跳槽的余地呢?
斗魚迎來了至暗時刻,而直播行業(yè),或許正在回歸理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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