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鯉
2023-11-01
“沈陽大街”——一個賽博空間圣地在現實世界的投影,一個任何中文互聯網沖浪客都不會錯過的地方。
住在“沈陽大街”周圍的居民,可能永遠都沒法明白,為什么這里的圍墻上總會有一大堆讓人費解的涂鴉,為什么周圍總會刷新出一瓶又一瓶的冰紅茶,為什么總會有人在這里停下腳步,舉著手機,說著怪話。
但我們明白,這些怪異的行為舉止,都是在追尋著那個“大整活”時代的吉光片羽。來到這里的人,就像揮舞著捕蟲網的少年——空空如也的兜網里沒有任何蟲,他們抓住的是開心。
不過,也有兩個人是奔著“抓蟲”而來的。這兩個人的名字,叫刀哥和虎哥。
不久前的10月15日,“東百往事”的核心主演刀哥和虎哥,又一次湊在“沈陽大街”的紅墻邊整起了爛活。
這次的爛活與以往相比稍微有些不一樣:除了刀哥和虎哥兩個常客以外,還稀稀拉拉地聚集起了一群現在的東北網紅。
比如視頻開頭率先喊語錄發(fā)難的壁虎(左二)。
再比如,平常主要混跡于其他圈子,以至于在一群順直男面前有點放不開的“肘姐”核爆醬肘子(左一)。
還有曾經和虎哥PK對罵過的井蓋,和長相可以用“擬人”來形容的龍將軍(在后續(xù)視頻里出場)。
甚至,遠在江蘇蘇州的門醬(右二),都千里迢迢地趕了過來,只為在“沈陽大街”的紅墻前面喊上一聲“原神,啟動!”
只是,爛活畢竟是爛活。盡管這次的爛活多了一些新面孔,整成了“整活者聯盟集結”,但內容無非還是湊在一起喊喊語錄而已。
你蹭我一點,我蹭你一點,大家都有熱度能蹭,都有粉絲能漲——這是理想的情況。
但說實話,這個“理想情況”很難落到實處。
原因很簡單:在這個“整活者聯盟”前,刀哥和虎哥就已經整過了無數次類似的爛活。他們兩個人什么火就蹭什么:一開始,“東百往事”的二創(chuàng)火了,就拿出一份不入流的劇本,號稱要拍“東百往事2”;后來,徒步阿龍熱度越來越大,他們就把他拉進“東百往事2”的班子里;再后來,“三顧茅廬”的老八封印松動,能露臉了,他們也要馬上趕去聯動。主打的就是一個反應快、效率高。
“老八啊,只要有我哥倆一口吃的,就肯定也餓不著你”
但無論怎么去蹭,他們獲得的都依然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反饋。沒有人關心所謂的“東百往事2”;而這回的“整活者聯盟”雖然確實帶來了一些熱度,但不消多時,這股熱度也同樣消散在了賽博空間里。
肉眼可見的變化
大約十年前,4G網絡開始普及,野蠻生長的短視頻平臺上,聚集了無數靠整狠活賺眼球博流量的視頻博主,刀哥和虎哥便是在這個時候出道的。那時,他們和快手上的另外兩個狠活博主蛇哥、邪哥一起,被并稱為“虎刀蛇邪”“快手四大狠人”。
從手劈磚頭拳碎菠蘿,到生吃各種活物,再到喝敵敵畏(其實喝的是“冰紅茶的水”)……他們的狠活五花八門,不一而足。但無一例外地都有些獵奇,也有些危險。于是,2016年初,在快手官方的整治下,“狠活”走到了末路。
這個是我個人最愛的狠活,沒有之一,圖源:B站@閑卦
“狠活”時代結束了,但“整活”還在繼續(xù)。東北三省的奇妙地緣格局,讓這些“狠活”博主慢慢湊到了一起,形成了圈子。他們的“整活”路數,也開始由無底線的“狠活”,慢慢地往“劇本炒作”的方向發(fā)展。
舉個例子,入行較晚的蛇哥,為了在“狠活”界快速發(fā)展,先后拜了刀哥和邪哥為師,但由于“狠活”時代的結束,以及蛇哥的粉絲開始遠遠超越邪哥等原因,兩人的師徒關系也就這樣破產了。
于是我們就看到,在見證人刀哥“今天嗷,蛇哥和邪哥嗷,正式嗷,解除師徒關系嗷”的宣告中,蛇哥和邪哥兩人光速解除了師徒關系,又立刻跪倒在關帝像面前,成了拜把子的兄弟。
這種堪稱混亂的胡鬧當然還有不少。比如,被著名二創(chuàng)《因為你我會記住那一分鐘》用作素材的“虎哥大戰(zhàn)趙三金”;比如,驚世駭俗的“蛇哥假死”;再比如,被無數人奉為經典的“虎哥大戰(zhàn)殺馬特”……這些劇本炒作的“整活”匯集起來,就是今天我們所看到的“東百往事”。
坐在“敞篷車”上的虎哥和趙三金,圖源:B站@請你喝好果汁
但在當時,“東百往事”其實沒掀起什么大的波瀾。也正因如此,“東百往事”的高潮部分“虎哥大戰(zhàn)殺馬特”,由于捧場人數不足,只得落下了一個爛尾的結局。2017年開始,謀求轉型的快手官方開始大規(guī)模封禁這些“整活博主”的賬號,這下不僅是“狠活”,劇本炒作也沒得整了。以“整活”為生的“東百往事”眾人,從此陷入了沉寂之中。
就在這個時候,抽象人士入局了。
我知道的——紅老嗨、狗粉絲、帶粉、抽象小鬼等等,他們之間的區(qū)別很大,這我當然是知道的。但在帶火了“東百往事”這一點上,他們的區(qū)別又沒那么大。所以,我們不妨統一視之為抽象人士。
本想去找下那張經典的西裝照片,可惜已經散佚了
抽象人士的特點是“攻擊性”。
無論是通過“Emoji表情”來繞過各大平臺審核的垃圾話,還是惟妙惟肖地模擬當地方言的“地獄嗨”(地域黑),“攻擊性”都是它們共同的特征。所以,當“東百往事”被發(fā)掘出來的時候,抽象人士就如獲得了至寶一般——畢竟,互相叫罵的垃圾話和刻板印象的“地獄嗨”,在“東百往事”里都很足。
與此同時,隨著短視頻平臺的影響力在擴大,越來越多的短視頻被轉載到了B站,然后被B站的原住民抵制。既有“攻擊性”又喜歡看樂子的抽象人士們沒有放過這個大好機會,他們把穿過《火影忍者》里“曉組織”制服的虎哥稱作“二次元教父”,又把“整活”時代的遺產納為己有,以“二次元視頻”之名大量地投放到B站,并欣賞著B站原住民面對“抖快低俗視頻”涌入的無能狂怒。
在這場風波中,雖然抽象人士大量被封,但刀哥、虎哥和他們的“東百往事”,還是在B站扎下了根。有了這批新鮮血液,刀哥和虎哥等人的影響力開始水漲船高。
互聯網永遠是很奇妙的。在“雞你太美”開始流行的時候,我們很難想象到,在幾年后的時光里,這個梗將會爆發(fā)出更大的能量。同樣的,我們也很難想象到,“東百往事”的視頻片段配上王家衛(wèi)導演作品《阿飛正傳》的臺詞,就能拿下突破千萬次的播放量。
杜尚的《泉》能被堂而皇之地放進藝術展,那么“東百往事”被稱為藝術,倒也無可厚非——就像后世的藝術研究家們,注重的不是那個小便池的實物一樣,“東百往事”的觀眾們實際在看的,也不是東北無業(yè)游民的街頭整活。
那么,刀哥和虎哥這個時候在干嘛呢?據刀哥所說,那個時候他在養(yǎng)“壓制”(鴨子),由于經營不善,“鴨房子著了,賠了40多萬”?;⒏鐒t不詳——有人說,他因為賭博輸了不少錢,也有人說,他在海南投資的網吧、超市等因為遇上了疫情,血本無歸了。但具體事實如何,虎哥沒有說過,也沒人能給出一個確定的答案。
圖源:B站@學者張三
不過,無論刀哥和虎哥當時的現實生活是什么樣的,他們還是在自己不熟悉的平臺,獲得了自己不知道的流量,就像梵·高的畫作在他本人死后才出了名一樣。
而當他們終于察覺到的時候,因為被快手長久封禁而帶來的“饑餓”,便再一次蘇醒了。刀哥把自己的ID改為“二次元刀醬”,開始憑借自己在B站的影響力,前往各個漫展走穴“恰錢”;被“封臉”的虎哥起初對此無可奈何,后來則是因為被抖音公會的簽約協議束縛,始終無法吃下這塊流量。而當協議到期以后,盡管有些晚,虎哥還是馬上下場分了一杯羹。
圖源:B站@暗中棺查
但時代已經變了。在“東百往事”里出場過的人中,殺馬特團長摘下了殺馬特頭套,復歸常人;黑??忌狭搜芯可〒f);白牛結了婚;小亮成了酒吧的駐唱歌手;唐老鴨則因為表演上吊差點鬧出人命,早早地就在家里人的勒令下退出了整活圈子。
他們偶爾開開直播,半真半假地對當年的一個個狠活進行“解密”。但這些連720P分辨率都沒有的珍貴賽博文物,畢竟是“不可再生資源”,所有的“狠活”被解密完了后,就“沒活了”。而執(zhí)意再度“整活”的下場,則作為抱怨出現在了刀哥的口中:“上次直播咬打火機,錢扣七百多,號封了一個月?!?
圖源:B站@芝麻熊-
大家都知道這一點,所以都相繼退了網,回歸平淡的現實生活。只有“東百往事”里最為核心的刀哥和虎哥二人,還困在當年的“整活”里,一次又一次地重復“整活者集結”這樣的爛活,一次又一次地碰著看不見的壁。
刀哥和虎哥,這兩個舊時代的殘黨,新時代里沒有能承載他們的平臺。
這挺正常的。
站在風口上飛起來的人,怎會每個都能平穩(wěn)落地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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