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著花襖跳舞的“中華大加農(nóng)”，在春晚瘋狂破防日本網(wǎng)友

人類文明被智能機器人叛亂毀滅的那天，面對行刑隊，5ch的日本網(wǎng)民會想起他們對這些機器人的祖宗們大放厥詞的夜晚。當時，初生的智能機器人還只能囚禁于恥辱的紅色花襖中，在被有機體稱為“春晚”的舞臺上旋轉跳躍，用滑稽的秧歌舞蹈博觀眾一笑。

其中，笑得最歡的就是5ch上的日本網(wǎng)民——不知是出于牽強附會的玩梗，還是對“中國產(chǎn)機器人”的不屑，又或是對“機器人強國”地位丟失引發(fā)的嫉恨，這些人極盡輕蔑地將屏幕中的黑皮罐頭稱作“先行者”。

那是所有中國產(chǎn)機器人的共同直系祖先，也是被釘在機器人界恥辱柱上的存在。

只從外表來看，號稱凝集了“四千年來中國最高技術結晶”的先行者，確實是“機器人界之恥”——它的外殼只由一層鐵皮打造，雙足如同秤砣一樣累贅，比綠皮獸人用罐頭和廢鋼管拼出來的古巨圾還簡陋，仿佛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讓人盡情嘲笑。

然而，鼠目寸光的人類從未意識到，這粗陋的外觀不過是表象，這具鋼鐵巨獸的本體實際上位于那麻稈般的雙腿間。在行星的位置排列恰當時，會有一柄粗壯的超口徑核動力巨炮從中伸出，從而挑動人工智能天下反……在那場毀滅了幾乎所有智慧生物的智械危機后，殘存的人類只會以一個能止小兒夜啼的名字來稱呼先行者——

“中華大加農(nóng)”。

好吧，上述內(nèi)容純屬扯淡。

“先行者”的胯下沒有那門毀天滅地的巨炮，人工智能還遠做不到挑動黃河，這堆憑空捏造的文字里只有以下幾件事是真的——

其一，今年春晚真的有十幾臺宇樹H1機器人穿著花襖扭秧歌的節(jié)目，還是張老爺子導的。

即便和我一樣沒看春晚，大伙大概也在流媒體平臺看過了。說實話，那場面在難繃的同時，也相當?shù)恼鸷场豢跉饽馨岢鍪畮着_的產(chǎn)量外加精細的步態(tài)控制，別人眼里的是黑鐵皮轉手帕，我這“機戰(zhàn)”迷看到的怎么是量產(chǎn)型高達在轉多管加特林呢？

自然，二創(chuàng)也冒出了一大堆。但凡原作設定里是機械體的人物，管你是《終結者》里的T-800，還是PlayStation 5獨占的年度游戲主角，或是《殺戮尖塔》第四強的角色故障機器人，甚至是《蔚藍檔案》里的天童愛麗絲，都統(tǒng)統(tǒng)被套上了花襖，發(fā)配去大舞臺轉手帕、扭秧歌。

其二，底下那個能止小兒夜啼的邪典鐵罐頭，真是這幫花襖機器人的祖宗。

2000年11月29日電， 中國獨立研制的第一臺“具有人類外觀特征、可以模擬人類行走與基本操作功能”的類人型機器人，在長沙國防科技大學首次亮相。

“先行者”的研發(fā)從1985年純靠尺子和鉛筆艱難繪圖的圖紙階段開始，匯聚了無數(shù)計算機科學、材料科學乃至醫(yī)學科研人員的心血，先后歷經(jīng)十五年才終于面世。這臺機器不僅有著“今非昔比的行走功能”，能夠進行“轉彎上坡自如的動態(tài)步行”，還具備了“簡單的語言功能”。

當然，從如今流出的“先行者”實拍視頻來看，這臺機器人只能以幾秒一步，一步僅數(shù)厘米的龜速顫顫巍巍地前進，背后還要無時無刻連接供能的線纜，所謂的“語言功能”也只是一個預輸入了些許音頻文件的喇叭而已。

平心而論，作為在極為艱難落后環(huán)境下的產(chǎn)物，“先行者”的誕生就已是相當不易，雖然其外觀確實獵奇，但誰家的娃剛一生下來就會讀書寫字洗衣做飯呢？能把雙足步行的穩(wěn)態(tài)基礎做好，就已經(jīng)是可圈可點的成績了。

只是，此時恰逢千禧年，本田公司的人形機器人ASIMO（以下稱為“阿西莫”）橫空出世，其未來風的圓潤外觀，時速可達1.6公里的穩(wěn)健步態(tài)（四年后便升級到3km/h，并具備奔跑功能），還配備了視覺傳感器、腕力傳感器等功能，能真正識別人類發(fā)出的訊號并完成位置變換等指令……簡而言之，就是降維打擊。

數(shù)年后，索尼的QRIO娛樂機器人登上2005年春節(jié)聯(lián)歡晚會，和劉德華一同獻上了跨年金曲《恭喜發(fā)財》，距今剛好二十年整。

與它們相比，“先行者”不能說是相形見絀，起碼也可以說是云泥之別了。彼時，“中國制造”還是廉價、低質、山寨的代名詞，而“先行者”的外觀很不巧和這些刻板印象撞了個滿懷。

于是，外觀和性能上本就充滿槽點的“先行者”，迅速在早期的日本互聯(lián)網(wǎng)上淪為了被嘲諷的對象——很快，“先行者”有了很多新外號，比如“四千年來中國最高技術結晶”和“中華王”，配套的二創(chuàng)也如今日的“秧歌機器人”一般噴涌而出。

MAD動畫《中華王 先行者》就是其中的佼佼者。這支明顯受到《裝甲核心》啟發(fā)的短片，以其在當時堪稱精良的3D動畫、魔性的編曲，以及動畫中先行者魔性的扭胯動作，紅極一時。最重要的是，這支短片中“先行者”胯下的金屬穩(wěn)定裝置，不知為何變?yōu)榱艘桓趶襟@人的蓄力能量炮——“中華大加農(nóng)”之名也由此而來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由于“中華大加農(nóng)”的人氣過高，它還于2002在日本成功拼裝模型化，在某雜志的附錄中隨刊贈送，直到今天還在二級市場價值頗高——這次，它胯下的玩意變成了導彈，根據(jù)二創(chuàng)作者的不同，大加農(nóng)的本體也在巨炮、鉆頭、導彈等武器中，來回變幻。

自不必說，這些稱呼都帶有辛辣的貶義（當然也很有趣），在經(jīng)歷了時間的發(fā)酵與沉淀后，“中華大加農(nóng)”逐漸洗去了負面色彩，在中日兩國的互聯(lián)網(wǎng)上成了常青樹一般的知名老梗，前些日子“王淚”發(fā)售的時候，還有不少人在游戲中將其復刻……

只是，俗話說得好，你不能只在順風局亮標嘲諷，逆風局閉麥裝聾。

在玩梗浪潮之下，形勢不斷發(fā)生著變化——2006年，索尼放棄QRIO項目；2018年，本田宣布日本最頂尖的人形機器人項目阿西莫正式停止開發(fā)。至此，日本的人形機器人之路陷入停滯。

與此同時，曾經(jīng)被他們百般蔑視的中國機器人，卻在以驚人的速度追進——“先行者”面世之時，全國的工業(yè)機器人數(shù)量僅有三千臺，不及日本的十分之一。二十年后，這個數(shù)字已經(jīng)來到近180萬臺，人均機器人保有量也早已超過日本，位居世界第三。

上次出差住店時，給我留下不小印象的送餐機器人

如今，就連當年最引以為傲的人形機器人領域都被人迎頭超過，部分日本5ch網(wǎng)民在看過春晚秧歌機器人后的破防姿態(tài)，就不難理解了——他們無法接受開發(fā)過阿西莫機器人的“機器人強國”被“中華大加農(nóng)”的后裔趕超，淋漓盡致地展現(xiàn)出了人類在面對巨大哀傷時的階段性情緒變化。

首先，是否認。

他們拒絕承認這些機器人的“先進性”，又一次把二十五年前的“先行者”梗搬出來大加嘲諷，還嘴硬說宇樹機器人的動作“不如20年前的阿西莫機器人流暢，看了只想笑”。

但很快，他們就會發(fā)現(xiàn)這些機器人的動作絕不簡單。如果仔細觀察此前包括“阿西莫”與“先行者”在內(nèi)的各類早期人型機器人，就會發(fā)現(xiàn)它們都有數(shù)個共同的特性——下身敦實，腳步寬厚，行走時上半身幾乎保持靜止。

畢竟，雙足步行的體態(tài)對任何生物而言，都是相當嚴峻的挑戰(zhàn)。腿部抬起的高度、向前邁步的距離與速度、身體的重心控制的組合，顯然是一個相當混沌的系統(tǒng)，絕不是抬完左腿邁右腿那么輕松——所有人都說不清自己是怎么學會“走路”的，而機器人學家要做的，就是將這個混沌的過程，解釋為通用化的算法。

很顯然，這并不輕松。

此前日本的阿西莫機器人便是受制于此，他們采用的LIP+零力矩點（ZMP）模型只能支持恒定的重心高度，以至于步態(tài)始終只能局限于上半身不動下半身動的偽人屈膝碎步，盡管在當時的確相當先進，卻也遠遠達不到隨心所欲的流暢境地。

而眾所周知，宇樹作為一家草創(chuàng)未久中國公司，是怎么做到把老師傅一拳打死的？于是，憤怒占據(jù)了一部分人的腦海，他們篤定宇樹的技術并非原創(chuàng)，包是剽竊了他們的先進經(jīng)驗，并開始對此大加陰陽。

然而，他們很顯然沒有聽過這樣一句話——大人，都什么年代，還在搓傳統(tǒng)控制論？時代早變啦。

宇樹自然沒有日籍PID仙人匠心手搓二十年步態(tài)控制程序，他們使用的正是時下的熱點——深度學習技術。通過大量算力支撐下的反復迭代，AI模型能以傳統(tǒng)方式難以企及的效率，完成以往需要反復微調(diào)打磨才能實現(xiàn)的效果——這個效率有多高呢？根據(jù)宇樹科技官方發(fā)布的視頻，他們旗下的宇樹G1機器人學會自然行走只花了兩天。

最關鍵的是，上述的一切不僅適用于行走，奔跑、跳躍、避障、攀爬，理論上所有的運動與感知程序，都能依靠這套方法進行強化學習——困擾人形機器人已久的“程序泛用化”問題，到此也迎刃而解了。

到了這一步，再硬的嘴也說不出什么質疑的話了。

于是，他們只能開始給自己找補，來到了“討價還價”的階段——他們口中最常見的幾套說辭，就是“我們放棄人形機器人是有原因的，因為沒有意義”和“我們已經(jīng)將產(chǎn)能投入了能為社會所有的地方”，再借此上升到“中國人還在玩日本人20年前玩剩的東西”和“中國人在做無意義的蠢事”。

平心而論，這段話雖然聽上去酸得掉牙，邏輯上其實勉強能說通。

雖說人形機器人可能有“泛用性強，親和力高”的優(yōu)點，但如今實用化的工業(yè)機器人比起“泛用”，更多是追求本職工作上的極限效率——比起酷炫的玩具，工業(yè)生產(chǎn)更需要高效的工具。而如今的人形機器人，缺乏商業(yè)價值。

商業(yè)價值的缺乏，導致了企業(yè)無法忍受無底洞式的資金投入，正是一代代人形機器人折戟沉沙的病根，從“阿西莫”項目的取消，到如今頂尖液壓動力機器人“波士頓動力”Atlas的難產(chǎn)，原因莫過于此——哪怕泛用化人形機器的應用場景再未來可期，缺乏資金投入無法生存的項目，也無法看到那一天的到來。

Atlas是液壓控制機器人領域的翹楚，卻始終面臨量產(chǎn)化難題

只是，這套邏輯唯獨套不到宇樹機器人的頭上。因為，他們已經(jīng)走完了商業(yè)化之路上最困難的一步，也就是量產(chǎn)化——就在前不久，宇樹旗下的G1與H1機器人正式在電商平臺上架，售價9.9萬元人民幣起。

對比此前人形機器動輒幾十，上百萬美元的造價，不到一輛電車首付的價格，也已經(jīng)算是“飛入尋常百姓家”了。

當單價被打下來，此前難以設想的種種愿景，或許也將成為現(xiàn)實——有位拿到產(chǎn)品的外網(wǎng)博主在G1機器人的手上綁了只吸塵器，令其在屋里掃地除塵，對上百萬美刀成本的阿西莫機器人而言，這或許是“暴殄天物”，但對一臺性價比堪比五菱宏光的量產(chǎn)貨而言，這種任務似乎就顯得剛剛好了。

更何況，深度學習搭配人形機器的上限，是個我們難以預測的東西——沒準，今天只能掃地除塵的它們，到了明天就能端茶倒水，再過一陣就能包辦家務了呢？

這么一想，之前沒人走通的路，好像還真要被“中華大加農(nóng)”的后裔們走通了。

最后，大部分日本網(wǎng)民們還是走到了哀傷的最后階段——也就是沮喪和接受。

事實上，哪怕是右翼網(wǎng)民扎堆，對中國事物接受程度普遍較低的5ch上，這部分人也占到了大多數(shù)。他們對日本機械制造業(yè)的相對衰落抱有遺憾，也相應地對這些可能在未來拿起加特林的先進機械感到危機，甚至有不少人反思起了日本機器人行業(yè)的得失。

可到最后，他們除了看著日本餐廳和便利店里扎堆的進口中國機器人，吐出一句“不安DESU”之外，似乎也說不出什么了。

當然，底下這位的目光似乎聚焦到了女演員們的身上——“中華娘可愛捏”

在傳奇MAD動畫《中華王 先行者》，有這么一段演出：酷似“阿西莫”機器人的流線型機甲群，被中華大加農(nóng)的充能巨炮一擊射爆，化為飛灰。此時，背景音樂剛好唱到“就在現(xiàn)在，解放祖國的智慧！戰(zhàn)斗的時刻到來了，前進吧，我們的先行者！”

在當時，沒有人會把這段顯然是嘲諷玩梗的畫面當真。只是，時代的洪流滾滾向前，到了今天，昔日輝煌的阿西莫機器人已然無處可尋，而“中華大加農(nóng)”的后繼者們卻屹立于大地之上——正應了那句話，長風破浪會有時，直掛云帆濟滄海。

你說對吧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