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您最近在某些平臺中,看到一些支離破碎的文字范式,相信你也和我一樣,切身體會到錯誤使用標點符號,給讀者閱讀帶來的痛苦??粗@些難懂的文字,我不禁思考:難道一覺醒來全網語文水平退化了一百年?
其實不是,這一切起源于前陣子的小紅書博主小奈——曾經的互聯(lián)網最后一片凈土。翻看小奈的筆記,大多數(shù)是一些普通到再普通不過的日常分享,小奈會與網友互道早安晚安,講一些老掉牙的冷笑話,與網友討論喜愛的明星。唯一特別的是小奈的說話方式,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。其實,小奈的言語之所以如此稚嫩,都是源于她身份的特殊性——智力二級殘疾,她的智力不會隨著年齡增長,而是永遠停留在孩童時期。
小奈的爆火,源于她第一次發(fā)帖表明自己想要購買Switch。稚嫩的話語和純真的表達,讓小奈的行為與小孩攢錢買喜歡的玩具無異,這樣的故事喚起了大量網友的共鳴。網友喜歡小奈的原因,或許是因為能在小奈身上,看到自己的童年——每個人的心里都曾經住著一個“小奈”,看著櫥窗中閃閃發(fā)光的玩具,小小的眼睛充滿大大的憧憬。
受寵若驚的小奈連發(fā)了幾篇筆記表達自己的驚喜,對于喜愛她的網友,小奈也會一一回關,表示自己的感謝。手動關注七萬余人的小奈,讓網友看見了她身上的天真,也讓更多網友被她的故事所打動。
漸漸地,在小奈的評論區(qū)中網友們交流著自己的煩惱,也對他人的困境伸出援手,不管你的身份為何,只要你真情流露,總有人與你抱團取暖。
于是,不少人在小奈的評論區(qū)中獲得了救贖。他們將小奈比作互聯(lián)網中的最后一片凈土,在這里汲取心靈的養(yǎng)分。
但小奈絕對想不到,如今她會成為繼“胖貓”“墨茶”“科比”后,成功加入“牢字輩”大家族的第四位成員。
仿佛在一夜之間,曾經被贊美和善意包圍的她成了牢奈,留下暖言暖語的網友被四面八方的超時空警察紛紛逮捕,僅剩的溫存也成了侮辱謾罵的“法蘭要塞”毒池。
為什么?這要從小奈成功“攢”到一臺Switch開始說起。在攢錢五個月后,小奈的余額在九月份,終于突破了千元大關。此時,距離購買一臺Switch已經不再是遙不可及。數(shù)學不好的小奈會讓網友幫忙計算目前存錢的數(shù)額,同時她開始密切關注Switch的價格變化,還會因為七十元左右的漲幅氣得無語。按照這樣的步調,小奈估計還要攢半年左右的時間才能實現(xiàn)自己的愿望。就在這時,一家企業(yè)向小奈表示愿意捐贈一臺Switch——在網友的建議下,小奈終于接受了企業(yè)的心意。
歷經一年的攢錢之路,小奈終于得到了一臺屬于自己的Switch。在充滿污言穢語的互聯(lián)網環(huán)境中,網友由衷地為小奈的愿望實現(xiàn)獻上祝福。小奈得到了一臺贈送的Switch,將之前攢的錢都送給了她的父親。
這是小奈第一次體驗到互聯(lián)網的善意,讓她在頃刻之間擁有了自己最想要擁有的東西。然而命運的饋贈,早已在暗中定下了代價。眾所周知,Switch并不能游玩世界上所有游戲,因此剛剛實現(xiàn)夢想的小奈,開始繼續(xù)自己的下一個人生目標:攢錢買電腦。只是如果按照小奈之前的攢錢速率,要攢到一臺能夠暢玩游戲的PC,怕不是要熬到猴年馬月——于是,有位粉絲大哥提出只用200元,將自己閑置的設備賣給小奈。
掛價5000元是為了防止別人拍下
但除了之前的攢錢方式,小奈還開始通過搶粉絲群里的紅包,來實現(xiàn)財富的積累。今時不同往日,擁有眾多粉絲的小奈,經過一周左右的努力,就成功完成200元的目標,從粉絲手里買下了這一臺電腦。
在新的愿望如愿以償后,小奈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攢錢計劃,準備購入一副耳機。小奈的攢錢計劃,總有眾多好心網友來幫忙完成,而每次如愿以償后的心滿意足,總在數(shù)日之后煙消云散。一個接一個的攢錢目標,從某種意義上來說,就是互聯(lián)網討口子。實際上,如果足夠了解當下的互聯(lián)網環(huán)境,那你可能對接下來故事的走向并不陌生。
不知從何時開始,小奈的風評開始急速滑坡。網友們首先對小奈的筆記抽絲剝繭,質疑她的家境并不貧窮。家里開的車是沃爾沃,住的是大豪宅,常去萬達商場吃飯,一切都表明小奈的家境殷實,至少不像網友想象的那般缺錢。盡管小奈從未標榜家境貧窮,攢錢購買Switch的初衷也僅僅是因為父母不讓買。但在公眾討論的語境中,獲得幫助的主體必須是受害者,討口子的人必須是乞丐,小奈也因此成為眾矢之的。
在輿論的發(fā)酵下,小奈智力二級的殘疾也被質疑是為了博同情而立的人設。網友們找到的證據(jù)是小奈追星的筆記,在截圖中小奈安裝了不少軟件,智商水平和小孩無異的她,居然能夠熟練運用這些成年人都不一定知道的APP和加速器,令人起疑心也是理所當然。
另一些網友則從小奈的語句習慣出發(fā),推測小奈是故意裝瘋賣傻,來贏取網友的信任。接觸過真正智力障礙二級的人士,不可能相信小奈的真實身份,因為此前小奈曾經發(fā)布《蛋仔派對》的游玩視頻,也多次與網友一同游玩其他的單機游戲。要知道,此時另一位智力殘疾二級的范小勤,只會磕磕絆絆地喊出“阿里巴巴”。
于是,小奈是某位人士圈錢的“套皮論”誕生了。網友們逐幀分析小奈以往的筆記,驚奇地發(fā)現(xiàn)小奈在某個時間點后的語句習慣,發(fā)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面對突如其來的惡評,小奈選擇了刪評——這在后現(xiàn)代的網絡環(huán)境中,無疑是驗證了網友的質疑,捂嘴只會讓浪潮在撞擊墻壁中變得更加洶涌。不僅如此,面對質疑她的筆記,她選擇了在粉絲群中讓人調查黑子的身份。
甚至在小黑盒上,小奈還用流暢的語言呼吁粉絲一起舉報小紅書上質疑她的筆記。
對小奈這樣粉絲量級別的博主來說,只要略微振翅,都可以在互聯(lián)網上刮起一陣風暴。但她早已不是第一次實名掛出別人的賬號,這也為后續(xù)粉絲大規(guī)模網暴的行為,埋下了隱患。
在小奈遭受非議的同時,她的粉絲們也橫插一腳,讓整個事情滑向更加混沌的深淵,一時間流言謾罵甚囂塵上。
小奈粉絲攻擊質疑者的發(fā)言
更加可怕的是,小奈也承認利用小號進入粉絲群,制造被質疑者網絡暴力的假象,這也讓事件進一步走向極端化。
某些極端的粉絲,甚至對質疑小奈的網友動用了傳說中的盒武器,也就是曝光真人信息的恐怖手段。
在愈來愈不可控的潮水中,為了平息這場討伐牢奈的圣戰(zhàn),小奈選擇了道歉,為此次事件畫上了一個略顯潦草的句號。但小奈引起的風波并不會就此平息,反而在回蕩中一次又一次地傳播。
有關小奈的罵戰(zhàn),也從小奈本身,轉移到了為小奈獻出愛心的網友身上。這些罵戰(zhàn)的爭論焦點整理下來,無非是小奈的粉絲對未經驗證的正主,居高臨下地贈予憐憫和同情心,反倒對近在眼前的苦難視而不見。
曾經為小奈故事感動的網友,也在輿論中成了被指責嘲笑的對象。
大批的網友開始模仿小奈的語句方式,在其他人的評論區(qū)中化身賽博乞丐。
截至今天,小奈的賬號小紅書、抖音、小黑盒賬號主頁全部空空如也,安靜如同她未曾來過,僅存一地雞毛的互聯(lián)網以及互相掐架的網友。
塵埃落定,沒有人在意事情的真假,也無從驗證這場鬧劇的始末。唯一能夠確定的是,小奈大抵的確是退網了,她也逐漸被解構為消費善良的符號,成功在互聯(lián)網上擁有了牢字輩的稱呼。
又一場互聯(lián)網“造神”運動結束了,自顧自地將小奈塑造為殘障人士想象中的樣子。而當小奈不符合道德情感的理想化預設時,頃刻間就會被媒介帶來的巨大流量所反噬。只是,這一次毀掉的不僅僅是“神明”,在小奈“塌房”的背后,那些未曾感受善意的老弱婦孺,那些未曾拋頭露面的殘障人士,那些真正需要幫助的人,又該去何處尋找屬于他們的凈土?善良被狠狠解構,好意被肆意踐踏的如今,想要重拾以前那份美好,想必是難如登天了吧。
但話又說回來,那些幫助小奈的人,又何罪之有?正如資助小奈的企業(yè)運營人員所說,幫助小奈并不是因為她是殘障人士,而是被小奈的努力所打動,被網友展現(xiàn)出的單純善意所打動。因虛偽誕生的惡意太多,反而要指責真實的善意,這對嗎?不可否認的是,小奈或許是假的,但這份純粹的善意,的確無可指摘。
烏托邦,這是互聯(lián)網。污濁泥濘,這也是互聯(lián)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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